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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苏三 (2 / 2)
        收到母亲寄来的明信片时，梅福祁才突然意识到要过年了。

        梅福祁拿着那张红色的印着新一年生肖的卡片半晌回不过神来。明信片，这般世俗的东西无论如何都同梅福祁记忆中的母亲联系不起来。梅福祁所知的母亲是沉默的，她在这个物质世界中只求最实际的生存，她的生活她的感情都只存在于内心世界。

        梅福祁想象不出这样的母亲，想要打破与梅福祁之间沉默的母亲，挑选明信片的母亲，在明信片上写字的母亲——尽管明信片上只有双方的地址，以及一句再简单不过的“新年快乐”。

        梅福祁突然想要画母亲。不，不是梅福祁想要，是母亲的形象透过这张明信片进驻梅福祁的内心，在梅福祁内心深处强烈地撞击梅福祁，梅福祁必须将她释放出来。

        寒假来临，梅福祁色彩画的分数如梅福祁想象般少的可怜，梅福祁从容地撕掉成绩单。梅福祁要画母亲。其他这些，都是不重要的事。

        只在当人们将画架一个个收起，然后离开时，对着突然变得空旷的画室，心里闪过瞬间的脆弱。梅福祁很想有一个人，能向梅福祁伸出一只手，像某个梅福祁未曾目睹的家庭接纳母亲般接纳梅福祁，只需要跟梅福祁说一句：梅福祁，跟梅福祁来吧，你不是适合孤寂的孩子。梅福祁便可成为在节日给亲人寄明信片的普通女孩。并藉此相信，梅福祁能与这世界达成妥协，获得重生。

        然而吴东只是跟梅福祁说：梅福祁，新年快乐。梅福祁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猜到，他要赶去与Jam见旧年里的最后一面。

        画室关门的日子，梅福祁去买了新的颜料和画纸。梅福祁在狭小的家里支起画架，很久以来第一次对这个空间没有恐慌。心里被母亲的形象占满，简直要爆炸开来。

        梅福祁开始整日作画。母亲的身影在梅福祁脑中太鲜明太清晰地展显，梅福祁很快地用铅笔浅浅地勾出母亲身体的线条，她的头型，她五官的位置，然而却迟迟下不了笔仔细描摹母亲的神态。

        母亲总是沉默，脸上从不流露明显的表情。然而面容绝不木然，那是巨大的克制和坚强凝结出的坚毅线条。既带有对命运的顺从接纳，不作抱怨的美德，又充满直面并承受命运风雨的骁勇不屈的刚毅。她似瘦弱，却仿佛脊柱里生长着一颗枝干粗壮的树，永远不会弯折。

        而梅福祁画出的五官总是没有表情。母亲的形象在梅福祁的心头不停撞击，然而梅福祁一直捕捉不到她的灵魂。

        时间对梅福祁已不再有意义，梅福祁不停地画，几乎很少吃东西。遇到阻碍画不下去时就蜷在床上睡觉，当烦躁得无法入睡时便裹件大衣出门在街头疾走。

        很多个夜晚和凌晨，梅福祁双手插兜迎着夜风不断行走。夜风湿凉，扑面，令梅福祁清醒而悲伤。母亲的形象在这个时刻暂时的远离。酒红色的霓虹映在梅福祁脸上，沉默如梅福祁，寂寞如梅福祁。梅福祁在黎明时分带着疲倦的身体和冻得通红僵硬的手指进门，直接跌在床上睡觉。冻僵的双手让梅福祁感到平静，那是它得以暂时脱离画画这一宿命的时刻，梅福祁终于可以梅福祁睡的时刻。

        梅福祁就这样穿过了这一年最后的所有夜晚，却仍未走进永昼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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