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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继生结婚了，新娘不是张牡丹
        都说女人嬗变，这绝对是全宇宙对女人最歹毒的污蔑。男人才是这世界上最健忘的物种，上一秒还说要把他的温暖融进你的血液里，下一刻就把你忘了，仿佛这世界上不曾有你这么个女人。

        你看，肖继生前阵子还信誓旦旦地要娶张牡丹，这一转眼就要办喜事了。他的喜事，对于张牡丹来说，就像一把刀，时时插在心口，拔出来心口有一个大洞；不拔，那把刀每一秒都在雕刻--把张牡丹的心雕刻成她不想看到的形状，比如肖继生是如何与新娘入洞房的，是不是能抱一个大胖小子……

        在没有肖继生的这段时间里，张牡丹每天都在煎熬，她心疼秋叶，又想着肖继生到底能不能说服他爹，烦心事让张牡丹的额头和鬓边又多了很多白发，眉毛之间的悬针纹也更深刻了。

        肖继生的事情，她是听别人说的，果然，所谓最亲近的人，伤人是最痛的。张牡丹听到这事之后，忽然觉得很无力，她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质问肖继生，算了，让一切随风吧。另外一个声音说，不行，之前都和你睡在一个炕上了，为啥现在说变就变，要去找他问个清楚。可另一个声音又压了过来：张牡丹，你不要这么可笑了，现在去质问只能自取其辱，让自己伤得更彻底，男欢女爱，本就是水到渠成，现在渠被人卸了，水流不通了，谁也没有办法。那两个小人不断吵着，第一个小人还建议张牡丹去看看肖继生的婚礼，第二个小人说张牡丹真是不要脸，她恨不得肖继生去死。张牡丹感觉自己的脑子要炸裂。

        秋叶一天到晚倒是很开心，张牡丹真的很羡慕她，小孩子有小孩子的世界。秋叶是个乐观、热情的小姑娘，虽然没有去上学，但这丫头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汉字，每个傍晚，秋叶都拿着小木棍在地上练习写字，谁叫她都不搭理。张牡丹看着孩子的认真劲，想起大队劝她让孩子上学时的话，就觉得确实该让孩子去读书了。虽然女孩子读书没什么用，可识字、数数总是有用的，将来做生意，卖个西瓜、苹果的，需要会算账，张牡丹内心觉得需要立刻跟学校说说，让秋叶去上学。

        肖继生的婚礼定在正月初三，大年初三，不知道找谁算的，听上去那么刺耳又刺心，连年都过不好了。张牡丹没有等到肖继生的任何解释，也没有看到她期待的转折，日子就这样悄悄滑向正月初三。

        腊月二十九，张牡丹她爹张金旗让弟弟送来30块钱，毕竟怎么说，这也是张家一口人，秋叶不姓张，但也算是半个张家人。

        腊月三十，张牡丹买了点韭菜，就这样在小屋里包了一顿韭菜鸡蛋饺子。还花了三块钱买了一块绿花花洋布，连夜给秋叶做了件套衣，穿在棉袄上。其实吃什么穿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平和开心，哪怕喝白开水，也有一种稳稳的安全感。张牡丹想就这样一辈子，和秋叶两个人过平静没有痛苦的生活。

        正月初一，大家都闲下来了，你一嘴我一舌地说着家长里短，但看到张牡丹时，都会放射出一种异样的目光。她知道原因，人堆里说什么，她也会凑过来，不过没过多久，人群就散了。张牡丹出去一趟，筋疲力尽。

        正月初二，张牡丹决定要去看看肖继生的婚礼，她找出自己心爱的衣服，将孩子一件蓝色纱巾裙子剪掉，做出一条头绳。

        正月初三，肖继生的婚礼。与其说是婚礼，不如说只是请大伙吃顿饭。一大早，东家姑姑西家婶婶就过来帮忙洗菜做饭了，天气很冷，但很热闹，谁都忘记这三九寒天了，只有张牡丹知道有多冷。

        快到正晌午的时候，饭做得差不多了，张牡丹在院子门口看了看，有肘子、猪肉烩白菜，老远就闻着香了。肖继贵看到了张牡丹，跑过来嬉皮笑脸叫着“丹姐”，让她进来坐。呵，称呼改得真是快，前阵子还嫂子嫂子地叫，现在都改成姐了。张牡丹正想着，肖继生和兄弟几个走出院门，身上戴着个大红花，上身换了件整齐的中山装，深蓝色穿在身上笔挺笔挺的。张牡丹都不曾见过这样板正的肖继生，没想到第一次竟是在他接亲路上，不禁眼睛一酸，泪水流了出来。肖继生朝张牡丹这边看了一眼，回过头继续赶路了。张牡丹今天穿一件天蓝和柿子红拼接的上衣，头上扎着麻花辫，浅蓝色的头巾在后脑勺飘来飘去，如泣如诉，此刻，泪水挂在张牡丹脸上，让她看上去楚楚动人。看着肖继生转头而去，张牡丹知道，有些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不知道张牡丹在院门口站了多久，等她回过神来时，只听后面有人大骂，回头一看，是张金旗，她看到爹拿着鞭子，高高地挥起，但没落在张牡丹身上，但地上溅起的小土块蹦到脸上有些疼。

        张金旗骂道：“你这个不知道丢人的怂女子，人家结婚，你看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走，回去，赶紧回去。”

        “爹，自从上回走出老张家门，我就跟你们没关系了，你不要管我。生了我，你们疼我一天了没？有事就只是打，你们到底是不是我爹娘？”

        这一问，倒是让老张愣住了，过了一会，老张颤颤悠悠非要拉张牡丹走，就在这时，肖继生领着新娘子回来了，鞭炮声冲散了父女俩的吵闹，而张牡丹终于看清了新娘，原来是隔壁范里村的鸽子。

        这只鸽子可不是什么和平的象征。她男人因为家里穷，去偷公家的铁块坐牢了，出来后不务正业，去年又强奸一个女学生还把人给推进水库淹死了。现在人在局子里，就等着吃枪子了。鸽子男人还没结果呢，这边就嫁人了，真是个抢手货。要说抢手，鸽子还真有抢手的原因，一个女人能有什么原因呢？自然是长得美。鸽子属于那种五官深邃、浓眉大眼型的，和张牡丹完全两种风格，连发型也不同，鸽子留一头干练的短发，张牡丹有着被人喜欢的大粗麻花辫。鸽子娘家在范里村还是有头有脸的，爹是有名的书生，逢年过节会给人写对联，两个弟弟也都娶妻生子，过得不错。当年要不是鸽子哭着喊着嫁给他吃枪子的男人，现在应该能有个好人家，不过这都是命。现在顶顶要紧的是，鸽子还带着个杀人犯的种--一个9岁的小男孩。

        张牡丹看到鸽子，难过极了，有那么一两次，天快黑时，张牡丹隐约看着像是肖继生骑车带着一个短发女人，但又不那么确定，这么说，自己没看错。

        男人，呵呵，心里怎么可以装得下那么多女人。以前的海誓山盟难道都是假的？既然是假情假意，为什么还要说出口呢？说出来时，内心不会鄙视自己吗？肖继生有没有那么一刻，对自己动过心？还是只将自己想象成一个极爱的对象、一个傀儡来抚慰一下荒芜的内心呢？

        张牡丹想不清楚，直到死，她始终没有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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