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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先生一生，为报纸副刊撰文，成为他全力以赴的事业，在中国作家中是为数不多，值得称道的一个。

  中国报纸之有副刊，久矣，但中国报纸的副刊，有精彩文章可读，有大量读者关注，应该说是始自鲁迅的不朽之作《阿Q正传》，大概是不会错的。在此之前，几乎没有一家报纸的副刊，还会有人提及，更谈不上什么影响。但刊登《阿Q正传》的北京《晨报副刊》，随着这部脍炙人口的而广为人知。一方面，《晨报副刊》使《阿Q正传》问世，功不可没；另一方面，《阿Q正传》也使《晨报副刊》的名字，留存下来，成为文学史料。

  这部《阿Q正传》，最初在该副刊的专栏“开心话”连载，后来又转到“新文艺”栏。从1921年的12月，一周一段，刊登到次年的2月。副刊编辑为孙伏园，隔两天就到北京西城八道湾鲁迅的寓所去催稿。此文见报以后，引起京城知识界的轰动，凡聚会，阿Q便成为少不了的话题。很有一些对号入座者，认为鲁迅在骂他；也有的人，摸着自己的脑袋，庆幸自己未必就是鲁迅笔下那个戴毡帽的未庄人氏。那时报纸的发行量虽不大，但辗转传阅，对扩大这部作品影响面，却起着不小的作用。

  从《阿Q正传》刊于《晨报副刊》这件事情，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副刊虽小，有大文章。休看副刊的篇幅有限，但其中一些作品，却可能拥有长久得多的无限生命力。几十年过去了，当我们在图书馆里，找到那年那月那几期的《晨报副刊》时，肯定纸质黄脆，肯定积满尘土，肯定一碰就碎，肯定所有其他与《阿Q正传》同时刊载的作品，已经毫无价值可言，不屑一顾，但鲁迅的这篇，却永远能使人眼睛为之一亮。哦，阿Q先生，当初你就是这样土里土气地来到人间的呀！

  所以，只要阿Q在，这张副刊就会被人记住。

  鲁迅只活了五十六岁，写作一辈子，不曾停笔。略去早期的文言文写作不计，他使用白话文写作，先后约有十八个年头。前一半，主要是写，后一半，完全在写杂文。他的最早一篇，为《狂人日记》，1918年5月发表于《新青年》杂志；他的最后一篇，为《眉间尺》（后改题《铸剑》），1927年4、5月发表于《莽原》半月刊。自此，戛然搁笔，再也没有写过一字，而是集中全部精力，专写杂文，专为报纸副刊写杂文，而且，很长一段时间内，专为黎烈文主编的《申报》副刊《自由谈》写杂文，“平均每月八九篇”，“共刊出杂文一百三十余篇，使用化名四十余个”，会心的读者，总能从字里行间读出他的音容笑貌来。

  随后相继出版的《伪自由书》、《准风月谈》、《花边文学》三部杂文集，都是曾经在这个副刊上刊登过的作品。在中国，在报纸上发表专栏文章的作家很多，不可胜数。但像鲁迅这样在副刊上登载杂文，而产生巨大反响者，也就只他一人而已。

  大概与此同时，他搬家到虹口区的大陆新村。在我幼年印象里，当时的这个地方属于筑路跨界地区，为半租界。所以，他以后给其他报刊所写的杂文，汇编成书时，就以《且介亭杂文》、《且介亭杂文二集》、《且介亭杂文末编》命名。所谓“且介”，系“租界”二字一半的拆字法，而“亭”，则是只有上海人才明白的“亭子间”的缩写，自然，这是鲁迅式的幽默了。

  他就这样专心致志地为文学刊物，为报纸副刊写杂文，一直到死。1936年10月17日，逝世前两天，还写了杂文《因太炎先生而想起的二三事》。

  我想，这位大师如此热衷于为报纸副刊写作，也是在意这样一个阵地，能迅捷地发出声音，能快速地进行交流，能直接地听取反映，能深入地获知民情。因此，副刊需要他，他也需要副刊，这样，三十年代出现在文坛上的，闪烁着思想光芒，洋溢着战斗精神的鲁迅杂文，遂成为中国文学的宝贵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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