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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昆仑劫 芒水
        岐周有座天池山（今太白山），山顶有座登天台（今拔仙台），台下有个娘娘池（今仙湖，也叫大爷海），池边有面砾石坡，坡底有块月光崖。月光崖下草木横生，涧水涌流，汇聚成溪，名曰芒水（今黑河）。芒水顺山而下，一路拉帮结伙、呼朋唤友，不十数里竟成气候。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或浩浩荡荡或激越奔腾，绕丰镐，入渭水，滋养出无数鱼鳖虾蟹、参天古木和珍禽异兽，也滋养了渭水南岸十分之一的人口。当地人吃鱼咥虾，坐享山珍，日子过得安逸且富足。闲来无事，男男女女背个小竹篓子进山，男子渔猎女子采鲜，劳作空档说爱谈天，歌声就绕着山坳子转。外人眼里十分稀奇的天池山几大景致，什么玉兰树下大熊猫、铁甲枝头丹凤鸟、梨仙树上金丝猴、椴树林中看羚牛……在当地人眼里全都算不得稀奇，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而已。

        这块风水宝地，原属华胥古国，后者一度与昆仑山的西王母国以及河洛一带的上古嘉国齐名。尧时嘉国、华胥先后被灭，至大禹称王，才正式将这块宝地打上了他们私家的烙印。禹本人虽出生在安邑（今山西夏县），但父母作为有崇氏和有莘氏的后人，祖先都是在渭水边上长大的。于是，做了夏王的大禹就在有崇氏的聚居地圈出来个崇国，追封他那屈死的父亲鲧为崇国的开国国君。

        从母系到父系，从公有到私有，人世间饱经沧桑，但这道山、这片水，却繁华依旧。因为崇国的历代国君都一门心思料理河东，无暇照管这块飞地。

        崇国百姓在这块风水宝地上舒舒服服生活了几百年，然后西伯昌来了。他灭了崇国，建了丰京，告诉百姓要准备打仗，否则没他们的好日子过。到他儿子姬发继位，灭了周边更多的国，又在丰京边上扩建镐京，同时告诉百姓，要准备打大仗，与东边的敌人决一死战，否则大家都别想活。

        有一天，一位当地长老在山里遇上子牙，就拉住他的手，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祖祖辈辈都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你们来了，我们反倒活不成啦？

        子牙给他指一指芒水，是上游；又转过身来，给他指一指芒水，是下游。老者看见那上游哗哗啦啦的河水，到了下游已变得波澜不惊，立刻明白了子牙的意思，点着头拄着拐，唉声叹气地走了。

        子牙的意思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子牙没事的时候爱到芒水垂钓，不为鱼，只为怡情养性。只是那姬发多事，每逢军师外出，总要派几个兵丁暗中随护；见军师垂钓，钓钩还没下水呢，他们早已拉开警戒线，百步之内不许生人靠近，子牙听说了就很是不爽。为了不扰民，也为了甩开那些个护卫，他总是逆流而上，一次次变换垂钓地点。这天来到一处当地人叫做黑龙潭的地方，那里古木参天，人迹罕至，喧嚣的涛声渐行渐远，拐角处，安静得能听见花瓣儿的跌落。他这才停下来，撑起钓竿，扶正斗笠，盘腿坐下，享受那真正属于自己的时光。

        上一次垂钓，入定后他回到了儿时所熟悉的云中，见到了妈妈和他家的羊群。然后又去了昆仑，拜会了西王母，拜见了师傅，还在天师洞里跟两个师兄畅叙离情。他很想听听师傅的教诲，可他老人家从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和颜悦色地看着他们师兄弟叙旧。事后忆起，他知道，那是一种缘分，是相亲相爱的人们之间所特有的一种神交。

        两只黑色的蚂蚁不知何故，在阳光下角力。子牙瞅了一眼，心想由它去吧，也许是攒了几辈子的深仇大恨呢。他只想重返昆仑。这样想着，便微微地合上了眼帘。

        天师洞里，两个师兄似乎在等他，师傅却不在场。他想问师兄，师傅哪里去了？从怀里掏出来的却是姬旦用炭棒写在竹片背面的几句爻辞。不等他说话，大师兄就说：“不看不看，那纨绔子弟胡说八道呢，有什么好看！”

        “哦，师兄都知道啊！”子牙笑笑，又问：“他爹的卦辞二位感觉如何？”

        二师兄答道：“有点偏私，不过还好。真正有造化的人，他骗不了的。”

        子牙正待细问，洞中响起师傅的声音：“子牙，你今天来的可不是时候啊，还不赶快回去！”

        他左看看右看看，没有发现师傅的身影。还想再找，耳边“噗通”一声，他已回过神来。睁眼发现，静如止水的潭面，有一圈一圈的波纹荡漾开去；残存的半截钓线，在微风中簌簌发颤。

        他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正纳罕间，有兵丁前来，拱手道：“禀军师，侯爷有要事相商，请军师速回。”

        原来是辛甲到了。他来联络周侯，要里应外合拿掉受王。计划的细节已经跟姬发讲过了，需要军师来一起敲定。子牙掐指一算，时机似乎不对，但可以借此机会探探各方虚实，同时也给朝歌城里的商受提个醒。于是朝姬发点点头，表示可以答应，如期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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