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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我起先以为“匦”这个字，在电脑的字库里，大概不会有，太生疏了，已是一个死亡的古汉字。没想到居然还能从电脑里调出来，可见这个字是有其一定的生命力的。“铜匦”，是武则天当中国唯一的女皇帝时，出现过的事物，类似后来的检举箱，举报箱。不过，古人挺能动心机，构造要复杂得多。“其器共为一室，中有四隔，上各有窍，以受表疏，可入不可出”。

  史载，制作者为侍御史之子鱼保家，此人大概是个政治投机分子。因为公元684年，徐敬业举兵反武则天，就是骆宾王作那篇有名的《讨武曌檄》的一次失败的行动中，他还曾为徐效力，“作刀车及弩，敬业败，仅得免。”两年以后，他又迎合这位女皇帝的“欲大诛杀以威之，盛开告密之门”的心理，设计了这个新产品呈上御览，不用说，很中意的了，自然赏赐有加。看来，这位侍御史之子脑筋相当灵活，转变速度也够迅速的。

  武则天遂下令用铜浇铸，一匦四口，“其东曰‘延恩’，献赋颁、求仕进者投之；南曰‘招谏’，言朝政得失者投之；西曰‘申冤’，有冤抑者投之；北曰‘通玄’，言天象灾变及军机秘计者投之。”这种类似邮局信筒分本市、外埠两口投信，以利分拣的办法，能够较快地区分效忠信和举报信，不能不说是一种创见。对那些一心拍马溜须想讨官做的人，等于特快专递一样，简直太方便了。当时还规定：“有告密者，臣下不得问，皆给驿马，供五品食。”

  这可是十分优渥的待遇了。

  五品食的标准是什么呢？据《唐·六典》：“每日细米二升，面二升三合，酒一升半，羊肉三分，瓜两颗，盐、豉、葱、姜、葵、韭之属各有差”，但当时老百姓的生活状况非常之糟，“是岁，天下大饥，山东、关内尤甚。”所以，“四方告密者蜂起，人皆重足屏息”，因为“所言或称旨，则不次除官，无实者不问”，如此提倡，告密者还有什么顾忌呢？即使造谣污陷，残害无辜，照样有五品食吃，说不定有五品官做，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朝士人人自危，相见莫敢交言，道路以目。或因入朝密遭掩捕，每朝，辄与家人诀曰：‘未知复相见否？’”这种政治上的黑暗，持续了将近十几年，直到公元697年，“制狱稍衰”，来俊臣等酷吏被杀，才终于告一段落。

  最具有闹剧性的，莫过于铜匦的设计者鱼保家了。他以为这样一来，讨了武后的欢心，可以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谁知就在他制做的这种铜匦里，有一封告他“为徐敬业做兵器，杀伤官军甚众”的信件，史书用“遂服诛”三个字，结束了这个两面派的故事。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大概叫做“自作自受”了。

  也许由此得便宜的，还是多数。所以，至今在电脑里，还能把这个几乎不用的“匦”字调出来，也就不以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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