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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大清三百年,有无数出名的和不出名的文人,没有一位比纳兰性德更幸运。很长时间内,中国的索隐派红学家,认定他就是贾宝玉的原型人物。因为他的确也是一位特别多情,特别浪漫的富贵公子。在文学史上,有人可能风流,可并不富贵;有人可能富贵,但并不风流。有人可能是才子,可讨不来佳人芳心;有人可能很得女人垂青,但作品写得很撒烂污。唯这位纳兰性德,却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幸运儿。他太舒服了,他太幸福了,美女如云,情愫泛滥,春风得意,心花怒放。诗篇脱手,京都传诵,文人兴会,赞声四起。那时的天子脚下,谁能拥有这位康熙御前侍卫的体面光彩呢?

  他的感情生活,他的爱情故事,他的浪漫插曲,他的情人踪影,简直让人艳羡不已。“纳兰眷一女,绝色也,有婚姻之约,旋此女入宫,顿成陌路。容若愁思郁结,誓必一见,了此宿因。会遭国丧,喇嘛每日应入宫唪经,容若贿通喇嘛,披袈裟,居然入宫,果得一见彼姝,而宫禁森严,竟如汉武帝重见李夫人故事,始终无由通一词,怅然而去。”(蒋瑞藻《考证》引《海沤闲话》)

  老天给他的风流很多,给他的才华也很多,但是这个世界上,哪有可能百分之百的全部拥有呢?留给他挥洒文采的岁月却很少,留给他享受爱情的日子则更少。也许他意识到上帝的吝啬,感觉到生命之短促,所以在他的词章里,拼命描写男女丰富的情感,竭力描写世间美丽的女性。他的《饮水词》,“哀感顽艳”,确是一部“呕其心血,掬其眼泪,和墨铸成的珍品。”(张秉戌《纳兰词笺注》)

  纳兰性德(1654一1685),原名成德,字容若,号楞伽山人,满洲正黄旗人,纳兰氏。其父为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明珠,是康熙的重臣,权倾一时。清康熙朝,满人的汉化程度还不算十分明显,而纳兰为世家,为贵族,早就无所顾忌地全盘接受汉文化影响,曾拜尚书徐乾学为师,并与汉族的官绅、宿儒、名流、文士,广泛交往,过从甚密。

  康熙本人尽管很在意满汉之大防,但他却受汉文化影响甚深。对这位与他同龄的重臣之后,才俊之士,实为满族融入汉文化的楷模,既眷注,也关切。圣祖待纳兰,“异于他侍卫,久之,晋二等,寻晋一等,上之幸海子、沙河,及西山、汤泉,及畿辅、五台、口外、盛京、乌剌,及登东岳,幸阙里,省江南,未尝不从。先后赐金牌、彩缎、上尊、御馔、袍帽、鞍马、弧矢、字帖、佩刀、香扇之属甚夥。”(徐乾学《纳兰君神道碑文》)

  从赠物中之鞍马、弧矢之类来看,这位满清皇帝,不无提醒这位年轻侍卫,别忘了种族根本之意。纳兰十七为诸生,十八举乡试,十九成进士,二十二授乾清门侍卫,但他志不在此,一心要追蹑李商隐、李后主,要在文学史上开创属于他的领地。当时有“满洲词人,男有成容若,女有顾太春”之说,其实,纳兰性德作品的成就,在词的造诣上力臻尽善尽美,称得上是领一代风骚的词宗。如果他不是死得那么早,若有更多的杰作佳构存世,他将是清文学史上不同凡响的诗人,会产生更大的影响。然而,实在令人非常伤感的是,生于优越,死于富贵,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只活了三十一岁。因为,对于这位出自满洲贵族家庭的诗人来说,优裕的物质环境,优雅的精神世界,优容的贵族生活,优渥的政治待遇……幸乎,不幸乎,还真值得斟酌。

  他的《饮水词》,无论当时的评论,还是后来的研究者,常以南唐主、玉田生与之比拟。但是,天不假之以年,纵有盖世才华,也不得淋漓尽致地发挥,唯有赍恨而没。这就是他老师在《神道碑文》中不胜叹息的,“甫及三十,奄忽辞世,使千古而下,与颜子渊、贾太傅并称。”

  由此可见,过于幸福,过于美满,过于无忧无虑,过于安逸享受的“沃土”,对于文人,对于文学,未必太值得额手称庆。家世的显赫,仕途的顺遂,朝野的褒誉,帝王的恩宠,也无法弥补这位词人短命的遗憾了。

  尽管对纳兰之外的文人,康、雍、乾大兴文字狱,既有物质的穷困,更有精神的折磨,屁股经常挨打,脑袋随时可掉,但清代那些被迫害的文人,大都活得很坚韧,很结实,创造力不但不被扼杀,而是表现得更为生气蓬勃,这就教人不禁生出咄咄之感了。因为,在中国历史上,几乎所有的统治者,都不大“待见”文人,特别那些捣蛋的文人,恨不得掐死一个少一个。可事与愿违,无论怎么收拾,怎么作践,谁也不到阎罗王那里去报到。譬如稍晚于纳兰的方苞(1668一1749),差点被康熙整死,但却一直活到乾隆年间。而且,“穷而后工”,得到文学史上的不朽,这大概会使那些帝王们伤透脑筋的。

  不过,到了当下这个初级阶段的物质时代,要是让文人在“纳兰性德”快活,与“穷而后工”的痛苦,两者择一而为的话,我就不知道谁会选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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