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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叶归尘
        我叫叶归尘，来自西南边陲的一个山村，磨盘村。村如其名，除了村子中央那口不知道岁月的老旧磨盘外，与普通山村并无区别。而我从小在这儿，是由爷爷养大的。是的，我甚至不知父母名字，只知道在我六岁那年他们把我带到爷爷家门口就再没出现过。

        叶家祖先据说由于战乱搬来这儿，而叶家又是代代单传，除了爷爷外我再无亲人。爷爷叶正德，听起来颇有些老学究的样子，然而我却知道这是个苦中作乐的乡下老头，家里几亩薄田，在他手里硬是把我养大成人，他也常和村里的老头饭饱后在村里磨盘那儿抽上几袋旱烟，评论下跳广场舞的老太太们谁跳的好，一口黄牙伴着几口浓烟带着眼神说不出的猥琐。就是这样一个猥琐的老头，在父母离去后，我培养出了我一身的硬气。

        依稀记得那年我六岁，尚在院里逗小白。小白是条奶狗，爷爷抱来给我的。突然父亲把我放肩膀上，母亲匆忙收拾包裹，说要带我去赶集。对农村小孩来说最大的乐趣，便是这一年不过数次的赶集，集市上有我所憧憬的一切，糖果，玩具，新衣。父亲说去找隔壁东子哥借下摩托，过了许久才回来，我在门口蹲着等他们，听到院里传来很大的争吵声，母亲似乎和父亲争论着什么，等他们出来时，母亲仍在擦着眼角，强笑着拿出一块玉佩挂我脖子上，当时我还好奇的问这是什么，母亲笑了，说这和我的身世有关，还能让我找到漂亮的姐姐做媳妇。父亲牵着我的手，让我在爷爷家等一会。到了傍晚爷爷抬着锄头回来时，再也不曾见过我的父母。许是时间太久缘故，父母的模样在我记忆中越来越模糊，到了现在我只能依稀记得母亲曾悄悄对我说了句老宅。

        那时的村里大家都靠几亩田来生活，稍微富足点的养上一两头牛，而爷爷也快60岁了。村长是个和蔼慈祥的老人，说按习俗来，让这孩子从村头磕头到村尾，吃百家米好歹能吃到十六岁，我还沉浸在父母离去的不知所措中，抱着小白呆滞的看着周围指指点点的人群。爷爷砸吧着老旧烟枪说道，我叶正德的孙子我自己养，有我吃的一口，不会饿他分毫。

        村长与周围的叔叔婶婶也是为爷爷考虑，怕他身体吃不消，却无奈如何都劝不动这个倔强的老头，只能最后各自散去。爷爷带我回叶家老宅拿上我的衣服被子，我抱上了小白的狗窝，离开了家。离家时爷爷拿出一把大锁把门锁上，我这才意识到父母可能再也不会回来，眼流泪满面。爷爷拍拍我的头笑道，叶家男儿苍天不收，地府不留，牙掉了也和着血咽下。我不太能听懂，看着那满口黄牙，还是点点头。

        在我成长的这几年，爷爷话不多，只是一年年在田间挥汗如雨，手掌上布满了老茧和各种刀伤，几亩薄田硬是刨出了子孙二人的口粮。我自然不是娇生惯养，当别人家的小孩还在索要玩具时，我已经开始劈柴，打猪草本。本以为生活就这样平和下去，不想意外还是发生了。

        十二岁那年，爷爷下地干活，我烧好早饭胡乱吃了几口便拿着柴刀去后山打柴。正值盛夏，山间蝉鸣声格外刺耳，我找了几棵快枯死的老树砍下，捆扎好放背上，不知何时，一条有拇指大小的绿色毛虫掉进我衣领中，片刻，后背开始发热伴随着难忍的刺痛。随手抓了几下，更觉痛痒难忍，好在前面就是一条小溪。我脱去衣裤，跳入清澈见底的小溪中，背上才刚享受了片刻清凉，却有些不对，溪水表面浮着些许白色浓稠的泡沫。我听村里老人说过，夏天毒虫出没，而蛇是冷血动物，更加惧怕热，有时会到河溪里喝水洗澡，蛇洗过澡的水里便会留下泡沫。我心里有些慌乱，正待起身时，却看到溪水上游游过来条手臂粗的黑色大蛇，摇曳着腰肢向我游来，一阵眩晕感传来，大脑嗡鸣一片，我昏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傍晚，我不知为何到了后山山林，后山一向鲜有人迹踏足，村里的老人说山里有很可怕的东西，当我追问时却闭口不言。只是我依然记得两年前村长伯伯家的牛跑进后山时，硬是没来找过，在那个年代，一头牛可相当于一个家庭一年多的收入，过了小半年才有人在山脚发现牛的尸骸，骨头尽碎。所以村里人除了在紧挨着村子的后山山脚打柴，一般是不会踏足山林的。

        大概习惯了孤独，或是受爷爷的熏陶，我没有太过于慌乱，只是拿着柴刀顺着村子的方向寻路。天色渐渐黑下来，已经伸手不见五指，我终究有些慌了，在林子中跑了起来。当我再次醒来，却是在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里，鼻尖有股清香萦绕，淡雅舒心，让我忆起在母亲怀中吃月饼说嫦娥的那个中秋，泪水滑落。我曾答应过爷爷不再流泪，只是夜里耳边也会响起白日干活时那些村里的小孩边捣乱便唱的歌谣，“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还记得那个赶集的日子，邻家小孩在哭闹，他的母亲小声对他说道：“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扔了，你看看你叶哥哥多可怜。“邻家小孩果然不敢再闹，只是那时不时回头的目光让我如坐针毡。我知道孩子只是不懂事，他们的父母只是同情我，都没有恶意，只是也会思索，是不是我不听话，所以父母才不要我了。

        “归尘，你怎么了？”一个温柔悦耳的女声传入我耳中，我才意识到躺在一个女子的怀中，而我的头很不合时宜的枕在她胸前，甚至泪水还打湿了她的衣服。我羞红了脸，慌乱的起身，只见一袭大红的嫁衣上绣满各种我不认识的鸟儿，而它的主人脸上蒙了一袭青纱，却用一种我不懂的眼神看着我，她眼角那颗朱红泪痣，在我脑海中定格。直到上了初中，我才从书本中找到一个词去形容，含情脉脉。

        当时的我毕竟是孩童，遇到如此好看的女孩自然是羞涩中不时抬头偷看几眼。她嘴角轻扬，问我：“好看吗？”“好看！”我几乎没有思考便脱口而出，她笑了，纵然隔着面纱也掩盖不了的倾城容颜让我呆住了。许久，缓过神来的我看她不过二十来岁，便试探的问道：“姐姐，我迷路了，你能送我回家吗？”

        她有些嗔怪的白了我一眼说：“你，叫我姐姐？”我暗道莫非是我的叫法出了问题，便改口道：“阿姨？”话音刚落，她便揪住我的耳朵说道：“你再叫一句试试？”我连忙告饶。许久，她才放开了我，坐在椅子上，幽幽的叹了口气说：“不怪你，就叫我姐姐吧。”我有些不知所谓，这时她问我：“你饿了吧？”我连忙点头，从未轻易接受别人的好的我对她却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她起身出门，掠起阵阵香风，片刻便端了盘糕点进来，散发着桂花的香味。饿极的我不管不顾狼吞虎咽起来，边吃还边想到，这大概是我从小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吃完，她掏出一张方巾替我擦了嘴，吃饱的我想到爷爷可能在担心，便说道：“姐姐，你能送我回去吗？”她的眼角有泪划过，小声说道：“不能留在这儿陪我吗？”

        我犹豫了，想到爷爷每日的劳作，若我不在，他是真正的孤身一人了，我说道：“我不能让爷爷一个人，他很苦。”“一个人，很苦吗？”女子轻叹。她抬头看了看夜色，说道：“明早送你回去，夜深了，先睡吧。”说罢带我到旁边的屋子。屋子里一张大红的床，我倒在床上，很快便睡着了。睡梦中，隐隐闻到了姐姐身上的香味，我翻身，抱住了一具香软的娇躯，睡得酣甜。

        清晨，姐姐亲自为我洗漱一番，拉着我往山林中走，山林格外安静，走了许久，已经隐约能看到村中的房屋和清晨煮猪草升起的袅袅炊烟，姐姐停住了脚步，对我柔声说道：“你莫要忘了，我的名字叫柳飘絮，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我们的亲事是由你父母定下的，你身上的玉佩便是信物。待你十八岁那年，记得来娶我！”说完取下面纱在我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待我反应过来时，姐姐早已消失不见，唯有空气中飘着几缕幽香。

        我回到家中，爷爷正在院里抽着旱烟，见到我回去只是淡淡的说了句：“饭在锅里”，就去下地了。他从未问过我那天发生过什么，我也不曾提起，一切如梦如幻。只是我脑海时常浮现姐姐的模样，逐渐长大的我也尝试过去后山寻找过，再没遇到过姐姐。唯一的变化便是母亲曾给我的玉佩上渐渐显现出一个女子蒙着面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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